这种熟悉与“向年”的记忆无关。

“向年”记忆中的城市没有如此轻盈小巧又造型奇特的飞行器, 只有偶尔划过长空的钢铁巨鸟，带来轰隆作响的低沉噪音。

反倒是初级城区那堆买来消遣的书本里，向年曾经见到过类似的图片和描述。

好像还有？

向年灵光一闪, 想起来了。在过山车上, 他被卷入到疑似梦境的废墟情景中，最后见到有一银色物件从天而降，好像就是长这样。

而且尸体的样子……

不愧是父子, 若不是年纪有差异，相似程度能去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。

只可惜这张仅存的俊脸马上就变得不太能看了。他的眼眶缝隙里长出了一个又一个米粒状的小白点，跟吹皮球似的迅速长大, 成簇成团，不一会儿就将他的面部完全覆盖。

啪。

啪啪啪。

啪啪啪啪啪。

这些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起伏的白色泡泡开始破裂，就像是某种连锁反应，分布在尸块各处的泡泡也纷纷爆开，流出了粉红色的浓液。

向年微微瞪大了眼。

他看到赤裸的小人从液体里爬了起来, 步履踉跄, 容貌不清, 周身散发着诡异的气息。

黑色的手臂们顿时变得非常兴奋，如同嗅到了鱼腥味的猫，争先恐后着围拢而去, 指尖裂开狰狞而贪婪的口子, 将那些连走路都不太顺畅的小家伙囫囵吞下。

结果没几秒过去, 它们身上也开始长出了一茬又一茬的泡泡，而且相比起原来尸体上的还要更大一些。

泡泡破裂，爬出来的人也就越大。

几轮过后，泡泡人如同洪水般泛滥成灾，以极其可怕的速度扩张着自己的领域。

他们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齐齐抬头, 露出一张张属于柳维父亲的面孔，密密麻麻，诡谲瘆人。

也就在这一瞬间，周围的景象突然剧烈震颤起来，天旋地转过后，如同老旧的电视机一闪而灭，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了视野各处。

下一刻，一切又回到刚开始时。

向年知道，这是柳维的回忆走到了尽头。他能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有明显的波动，虽然未到濒临崩溃的程度，他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句：“要停下来吗？”

此时此刻，柳维的心脏正在胸腔内剧烈跳动，父亲死亡的惨状如影随形地撕咬着他的神经，让他仿佛回到了年幼时无力的恐惧之中。

但是在听见向年的声音后，就如同有人与自己并肩站立，温暖相抵，笼罩在他心头的阴暗顿时被驱散不少。

柳维缓缓呼出一口气，说道：“不用。”

向年惊异地发现，柳维竟然平静下来了。

在这之后的几段记忆重复中，他的情绪波动变得越来越轻微。

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，虽说直面恐惧也是克服恐惧的一种方式，可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拥有这样的勇气，即使真有这样的勇气，也很有可能适得其反。

向年怀疑是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，于是频频问道：“你真的没事吧？觉得受不了了就告诉我，别逞强啊。”

柳维的回复始终如一，直到第六遍结束，他才终于说道：“可以了。”

向年赶紧收回了力量。

现实里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分钟，他们两人站在街边小店的遮雨棚下，店员npc正第三次不厌其烦地招呼：“客人要进来坐坐吗？”

向年先前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柳维身上，只觉得耳边有什么细碎的声音嗡嗡作响，如今终于听清楚 npc在说些什么。

他抬头看了一眼。

南方小面馆。

向年眨眨眼，对柳维说：“我们要不就在这里吃吧，正好可以给你压压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