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山旧菊
第一章 东篱雪菊
元启三百七十二年,霜降。
苏清欢蹲在东篱下,指尖刚触到那株半开的雪菊,便被刺骨的寒意冻得蜷了蜷指节。昆仑墟的雪比人间早来一月,连她亲手砌的竹篱笆都覆着层薄霜,唯有这畦菊,顶着雪粒子仍倔强地绽着瓣,像极了当年在南山下,她初见谢临渊时,他鬓边别着的那朵。
“仙使大人,掌门请您去凌霄殿议事。”
青衫弟子的声音从竹院外传来,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。苏清欢没回头,只将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,露出一截泛着青白的脖颈——那是上月在锁妖塔为救谢临渊,被玄铁锁链烙下的伤,如今虽结了痂,却仍隐隐作痛。
她应了声“知道了”,起身时顺手掐了朵开得最盛的雪菊,花瓣上的雪粒落在手背上,化成冰凉的水,顺着腕间的红绳滑进袖口。那红绳是谢临渊亲手系的,说是用南山的朱藤编的,能护她平安。可谁都知道,昆仑墟的玄冰寒玉最克妖气,而她苏清欢,本就是个半人半狐的妖。
凌霄殿上的气氛比外面的雪天还冷。
掌门坐在玉座上,眉头拧成个川字,旁边站着的几位长老脸色也沉得吓人。谢临渊就站在殿中,玄色仙袍衬得他愈发清俊,只是那双曾含着笑意的眼,此刻看向她时,只剩一片冰封的冷漠。
“苏清欢,”掌门的声音掷在地上,“前日你擅闯锁妖塔,放走了千年狐妖,可有此事?”
苏清欢握着雪菊的手紧了紧,花瓣被掐得泄出些汁液,染在指尖,带着淡淡的苦香。她抬眼看向谢临渊,想从他眼里找到一丝往日的温情,可他只是别开脸,声音平淡得像在说旁人:“弟子亲眼所见,苏师姐确实打开了锁妖塔的封印,那狐妖逃走时,还与她相认。”
相认?
苏清欢忽然笑了,笑声在空旷的凌霄殿里显得格外刺耳。那哪里是相认,那是她的亲姐姐苏清瑶,当年为了护她逃出纳兰家族的追杀,才被谢临渊亲手封进锁妖塔。如今姐姐修为受损,她不过是想送些疗伤的丹药,却被他当作“放走妖物”的罪证。
“谢临渊,”她往前走了两步,雪菊的花瓣落在地上,“你忘了三年前在南山下,是谁陪你采菊酿酒?是谁在你走火入魔时,用心头血为你续命?你说过要护我,可你现在,却要亲手送我去诛仙台?”
谢临渊的指尖动了动,却终究没回头。他身边的师妹林婉柔上前一步,怯生生地拉住他的衣袖:“临渊师兄,你别为难,苏师姐她……她许是被妖性迷了心窍。”
林婉柔是掌门的亲传弟子,也是昆仑墟公认的“未来掌门夫人”。苏清欢看着她腕间那串珊瑚珠,忽然想起谢临渊曾说过,她的眼睛像南山的珊瑚珠,透亮得很。原来有些话,从来都不是独独说给她听的。
掌门叹了口气:“苏清欢,念在你曾为昆仑墟立下功劳,本座不将你废去修为,只是从今往后,你需在思过崖面壁三十年,不得踏出崖半步。”
三十年。
苏清欢低头看着地上的雪菊,花瓣已经被风吹得散了。她忽然觉得好笑,当年谢临渊为了救她,敢跟整个纳兰家族为敌,如今却连一句辩解都不肯为她说。她缓缓转过身,没再看殿中之人,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:“思过崖也好,诛仙台也罢,只是谢临渊,你欠我的,总有一天要还。”
走下凌霄殿时,雪下得更大了。苏清欢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巍峨的宫殿,忽然想起三年前的南山,也是这样一个雪天,谢临渊将她裹在披风里,在东篱下对她说:“清欢,等我成了昆仑墟的掌门,便带你回南山,日日采菊酿酒,再不管这修仙界的事。”
那时的雪落在他发间,像撒了把碎星子,她以为那是一生一世的承诺。如今才知道,有些话,不过是修仙路上的一场幻梦,梦醒了,就什么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