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武九年,冬,襄平。
这座被曹氏视为最后王都的辽东孤城,并未因汉军的暂时退去而获得片刻喘息。
恰恰相反,一场比刀兵更酷烈、比严寒更刺骨的灾难,正无声无息地扼住它的咽喉,将它拖入无底的深渊……
瘟疫,这个由司马懿亲手从卢龙塞释放出的魔鬼,在重创了汉军之后,以一种更为狂暴的姿态,反噬了它的故主。
与汉国拥有张仲景坐镇,能够迅速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防疫体系不同,燕国在绝境之下的应对显得那般原始而无力……
那些从卢龙塞撤回的病卒,只是被简单地圈禁在城外一片枯草丛生的营地里。
所谓的隔离,不过是用一道道稀疏的木栅栏,将其草草隔开。
然而,无形的疫魔却能轻易穿过这些无谓的屏障……
病卒们依旧饮用着未经煮沸的浑浊河水,污秽之物随处倾倒。
冰冷的地面上,呕吐物和排泄物冻结成一片片令人作呕的污浊冰坨,在冬日苍白的光线下,散发着不祥的微光。
每日清晨,都有僵硬的尸体被拖出营帐,像码放柴薪一样堆在板车上,运往城外新挖的深坑,再被统一点燃火化。
襄平城中为数不多的郎中被尽数征调,他们穿着单薄的麻衣,用浸了烈醋的布巾蒙住口鼻,日夜穿梭在哀嚎遍野、呻吟不绝的病营中。
但他们开出的汤药,对于这来势汹汹的疫病而言,却不过杯水车薪。
很快,这些试图与死神搏斗的郎中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,高烧、咳嗽、呕吐,最终和他们试图拯救的病人一样,眼神涣散地被拖上运尸车,成为又一个冰冷的数字……
恐慌,比瘟疫本身蔓延得更快。
如今的整个襄平城都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。
曾经车水马龙的街道,如今空无一人,只有巡逻的士卒脚步匆匆,他们用厚厚的布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,眼神里充满了对那疫病的恐惧与戒备。
与此同时,曹彰的府邸内,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冰,连烛火的跳动都显得格外沉重……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水……水……”
只听几声嘶哑的、破碎的呢喃从锦被下传出。
不过短短半个月,这位曾经能手撕猛虎、在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的“黄须儿”,此刻却像一截枯木,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病榻上。
厚重的锦被裹着他,却依旧无法抑制那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,让他不住地颤抖……
那张曾因好战而显得神采飞扬的脸,此刻蜡黄浮肿,嘴唇干裂起皮,双目紧闭,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。
那曾搅动天下风云的黄须,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,凌乱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。只有那不断呓语的嘴唇和胸口微弱的起伏,证明了他此刻承受的痛苦……
自卢龙塞追击汉军,又在徐无山被张合舍命救下,侥幸生还后,或许是因为他曾与得了疫病的汉军亲密接触,又或许是英雄末路的悲愤攻心,又或者是对张合的愧疚,自回返襄平城后,他便一病不起。
那恐怖的疫病如烈火日夜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,上吐下泻更是掏空了他所有的力气。这位燕国最勇猛的战将,如今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。
“子文……子文!”
房门被一把推开,只见曹丕一身素服,脸上戴着厚厚的面罩,快步冲了进来。
他双目赤红,布满了血丝,死死地盯着病榻上气若游丝的曹彰,在他身后,司马懿、曹真等人垂手而立,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。
“陛下,郎中已经尽力了……”
曹真上前一步,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不忍与无奈。
“子文他……他自徐无山突围,一路奔波劳顿,又急怒攻心,致使病气趁虚而入,